“ 今天（2021年10月12日），注定是中国电力改革史上要载入史册的时刻。

2015年，第二轮电力体制改革启动，我们提出了“管住中间，放开两头”的总体架构，有序放开竞争性环节电价，有序放开公益性和调节性以外的发用电计划，让电力回归商品属性。

2015年～2021年，我们进行了长达六年的探索，电价在计划和市场的双轨制中矛盾前行。

今天，2021年10月12日，我们可以骄傲又紧张地说，中国要全面进入“管住中间，放开两头”的时代了。

这一步走了整整六年。

如果不是后疫情时代这场能源紧缺的危机作为催化剂，这一步可能还会走更长的时间，然而历史的车辆滚滚向前，或早或晚，一定是这个方向。”

题为深化燃煤发电上网电价，但本文更多聚焦在工商业目录电价的取消。

01放开两头是必然，而能源紧缺危机是催化剂
---为什么取消工商业目录电价

让我们从六年前讲起。

2015年初，以《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深化电力体制改革的若干意见》（著名的电改9号文）出台为契机，我国电力行业逐渐进入一个关键的调整时期。电力市场将由计划主导逐步转变为市场主导。“管住中间，放开两头”是本次改革的总体框架。

在2015年前，我国的电价形式是截然相反的，发电侧与用电侧的价格均由政府核定，输电环节没有明确的价格，而是以购售差价的方式盈利。
这两种形式有什么差别呢

2015年前，我要买件衣服，但全市只有一家服装店，而且就卖一种衣服，喜不喜欢你都必须买那件。服装店的进货价和卖货价都是固定的，我不需要去讨价还价，我也不知道这个价格到底是高了还是低了，因为我根本找不到其他服装店。布料涨价的时候，工厂成本提高，服装店的进货价不能涨，因此就会进不到衣服，全市人民都没有衣服穿。布料降价的时候，服装店的进货价不变，卖货价也不变，我无法享受到降价红利，只让工厂赚的盆满钵满。

2015年后，淘宝出现了，我可以在网上与成千上万个工厂直接联系，挑选我喜欢的衣服，我可以对比价格，我还可以讲价。供过于求时，衣服会甩卖，供不应求时，衣服会涨价，但我总能挑选到适合我的衣服。买到后，我只需要支付固定的邮费，快递就能送到我家。

这个例子里，工厂就是发电厂，我就是用户，电网在2015年前是服装店，2015年后是快递小哥。

第二种方式的优势太明显，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坚持放开两头，坚持电力市场化改革，还原电力的商品属性。

然而，泱泱大国，价格形式的巨变不可能在一天完成。因此，从2015年开始，我国进入了计划与市场并行的双轨制电价阶段。 一部分的电沿用原来的定价方式，给不愿意或者不方便进入市场交易的用户，电源侧的价格执行煤电基准价或其他电源形式标杆价，总之就是政府定价。用户侧的价格沿用对不同用户的目录电价，也是政府定价。这部分电由电网公司统购统销。价差空间就是电网公司的盈利空间。

另一部分电进入市场交易，电源与用户直接讨价还价，确定一个交易价格，签订合同。政府给电网公司核定一个输电价格，每送一度电，给你多少钱，电力交易价格与电网公司无关，用户的用电成本，就是给发电厂的交易价格，加上给电网公司的输电价格。

双轨制以来，结构性的小矛盾不断，电网企业时不时吃点小亏，但日子总还过得去，电量逐年在由计划向市场转移，改革在慢慢推进，逐步放开目录电价也开始慢慢纳入计划。

但是，2021年来了，煤突然就不够用了，一次能源价格的暴涨对双轨制带来了无法承受的冲击，他不是终结双轨制的原因，而是一针催化剂：

市场电量这一轨：
计划电量这一轨
这就是为什么全国电力供应吃紧，拉闸限电，囚徒困境使得双轨制电价提前走到了尽头。

10月8日，国常会将煤电市场交易电价上下浮动空间调整至20%，同时将所有煤电推向市场。发电侧的放开已经先行一步，因此，取消工商业目录电价，居民与农业外的用电侧全部进入市场，由一个主动的改革步骤，变成了历史的必然选择。

02为什么居民和农业用户仍然沿用目录电价

不用问为什么，请跟我一起唱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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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国居民和农业用电价格显著低于成本，我国居民用电价格世界倒数，因为电价工作者谨记习主席教诲，人民就是江山。虽然世界都在经历能源紧缺，但国家宁愿经济让步，也要保老百姓用电。

所以，请节约用电，国家为你承担了很多，你节约的每一度电都在为国家省钱。

但是，长远来看，居民用电进入市场，不是不可能，而且也是未来的方向。移动和联通就是居民通信市场化的成功代表，充话费送个手机，以后充电费，是不是还能送个电动车？只是目前售电侧发展时机还不成熟。

03我们会经历美国欧洲一般的电价飙升吗

煤电就算基准价上浮20%，也远不能覆盖目前的高煤价，按照目前煤电基准价三四毛的水平，20%上限也不会超过1毛钱。也就是说，国家并没有把能源价格上涨的压力全部传导给电力用户，用户只承担很小的一部分压力。

对于工商业，可能受冲击的是高耗能企业，因为他们不受煤电交易价格20%上浮上限的保护。在双碳目标下，这类企业本来就是不鼓励发展的。这样可以促进产业的优化。

对于其他工商业，用电成本本来就只占他们总成本的很小一部分，而且还有煤电交易价格20%的上浮上限，可能对成本的影响幅度也就是百分之零点几的水平。而且有微涨的时候就会有微跌的时候，涨涨跌跌才是市场规律的正常体现，

对于老百姓，刚才说过了，居民和农业用电价格保持不变。但是，不可否认的是，工商业假如有微涨，最终也会由商品传导至居民。所以，雪崩时，没有一片雪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，宏观经济的规律不可违背。

但是，还有一种可能性，由双轨制变为完全市场化的时候，电价中的很多结构性矛盾会被理顺，交叉补贴等历史性问题会有所缓解，直接交易又会产生一些红利空间，缓解涨价压力。所以工商业用电肯定不会明显上涨，会不会微涨，还需要交给市场来验证。

04这一政策还会产生什么效果

第三监管周期输配电价将更有价值，核价工作将更为顺畅。

在双轨制阶段，由于市场执行输配电价，计划不执行输配电价，而输配电价又是按照全电量核定的，又不得不考虑交叉补贴，因此输配电价的核定、执行和清算难度都非常大，而且很多地方输配电价都被架空了。在全面进入市场后，输配电价很多问题迎刃而解。

用户间交叉补贴与电价有效分离

交叉补贴一直是电改绕不过又不敢动的一块大石头，也是双轨制向市场化转变的一个重要阻力。本次办法对交叉补贴的处理很令人惊喜，简单而高效。交易价格中不再捆绑交叉补贴，但给居民和农业的交叉补贴不变，这一部分由保障低价电源来承担。当然，也可能会有不足部分，是由所有机组分摊，还是由市场化用户分摊，还是由电网继续承担，目前还未知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，交叉补贴由暗补变为了一种可识别，可单列，可结算的福利。

电网不再为改革兜底，收入更为清晰，做一个快乐的快递小哥

在双轨制阶段，电源和用户的结构性矛盾，使电网不情愿地成为了改革的兜底者。优质电源与用户，由于更具有竞争力，会优先选择进入市场，而高成本电源与低承受力用户留在计划中由电网兜底。成为了电网的沉重负担。全部市场化后，电网只暂时履行代理购电，对居民农业的保障也单列分离，电网终于能专于输配电事业，做一个快乐的快递小哥。

电源侧将直面更纯粹的市场竞争，优胜略汰

坚持高效，坚持清洁，坚持成本集约，在市场混要靠自己。

05这一政策带来了什么机遇和挑战

机遇，售电公司，请做好准备。

初期，出于对市场的陌生，小型工商业用户暂由电网代理购电，但这只是过渡之计。

未来，几千万的小型一般工商业用户会进入市场，但小商户对大电厂，议价权明显不足，肯定要受欺负。所以，谁来代表小商户与电厂议价，成为目前的市场空缺。空缺的不是售电公司，而是具备条件的售电公司。

在本轮电改初期，售电公司曾掀起一阵风潮，盲目跟风成立一大批，结果倒了一大批。因为时机还不成熟，双规制的电价形式，市场与计划的复杂交织，并不是售电公司良性生长的土壤。

但现在，谁能高水平整合用户资源，利用好电力市场策略以及峰谷分时优势，对电厂掌握更多议价权，对用户推出更友好的售电方案，谁就有机会成为售电业的移动和联通。

挑战，佛系惯了的市场接不接得住

在双轨制这几年，电力市场一直在佛系生长，有些地方还出现价差模式等不太市场的市场，辅助服务市场等必须的配套市场也没有构建完成。买卖电不是买一篮子菜回家放着这么简单，是否带曲线交易，偏差如何处理，交易规则如何既体现激励约束，又简单易懂，这都是接下来，市场构建者要面临的，而且必须加速完成的巨大挑战。

毕竟，以后再也没有借口说市场构建不成功是因为双轨制电价放不开；

毕竟，电力市场真正的使用者不会像我们一样，年复一年地研究电力市场的规则，看不懂，就会不开心；

毕竟，再多国际成功案例也可能经不起中国如此大体量工商业用户的涌入，中国需要具有中国特色的真市场，有形的手和无形的手要共同作用。

06后记

今日，在期待、振奋、喝彩、质疑中，文件落地。

台阶上去后，怎么往下走，还有许多的不确定。比如，电网公司代理小型工商业用户购电要如何实施，会不会跑偏成另一种形式的统购统销；比如，全面市场化后辅助服务、分时电价等如何落实；比如，市场化与双碳目标达成如何相互促进。总之，这步棋虽走得大步流星，要行稳致远，同志们仍需努力。

不过，可以肯定的是，文件里既表现出市场化的决心毅力，又体现了体恤民生的人文关怀。这个能源寒冬可能不会有想象中那么寒冷，有形的手和无形的手将牵你一同走过。

原标题：董小姐关于 “深化煤电市场化改革，取消工商业目录电价” 的个人解读